那一夜。
她在產房裡九死一生,如同是在鬼門關里走了一趟,就是那樣響亮的嬰兒啼哭聲將她給喚醒的。
她快步走了過去,推開門,就看見曲婉雪在掐孩子的大腿。
她瞳孔微縮。
這種情景讓她給看見了……
她剛準備推出去,曲婉雪已經轉頭看了過來。
她避無可避。
曲婉雪皺起了眉。
寧溪抬步向前,「少奶奶,讓我來哄他吧。」
曲婉雪打量着她的神色。
怯懦中還帶着意思坦然,似乎對於剛才縮看到的一切都沒什麼反應。
「你剛才幹什麼去了?」
寧溪默默地握緊了手掌。
剛才她出去小花園,在別墅門口有監控,她知道自己現在所說的每一句話,曲婉雪都會認真查證。
曲婉雪見她不說話,冷笑了一聲,「不會是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去了吧?孩子哭了這麼久,你就跟死了似的,別說你是睡着了!」
「我沒有,我是……」寧溪吞吐着,「我是去了一趟小花園,我……」
「你去小花園去幹什麼?」曲婉雪怒聲,「說!」
寧溪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曲婉雪被駭了一跳。
「你就這麼跪了?」
寧溪低頭咬着牙,掩藏了眼裡的某種神色。
她……如何不能跪呢。
從三年前,在寧菲菲的墓碑錢,她被那男人生生的踹彎了膝蓋跪在墓碑前兩個消失,她的膝蓋,就已經軟了。
有什麼不能跪的呢。
只要能活。
「我腿軟。」寧溪的話細若蚊蠅。
曲婉雪冷冷的看着她:「你別以為你跪下了我就不問你了,說!你去小花園裡去幹什麼事了?」
「我、我去看夜來香了。」
曲婉雪神色一滯,「夜來香?」
寧溪低着頭說:「這幾天白天的時候我照料小花園,夜來香應該就是這幾天裡要開花了。」
「開花了沒有?」
「還沒有。」
曲婉雪打量着跪在地上哆嗦的農村女孩。
這樣害怕怯懦的模樣,不像是能裝出來的。
「好,等你的夜來香晚上開了花,送一盆到我的房間裡去,我倒是要看看,你這張嘴裡是不是說的謊話!」
「我、我第一次住這麼好的房子,過這麼好的生活,」寧溪聲音更低了,「我、我不敢說謊,少奶奶您就是我的天。」
曲婉雪被恭維,內心很舒暢。
她一直都很滿足別人的奉承討好,當傭人跪在她腳下簌簌發抖的時候,她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滿足感。
她掃了一眼寧溪,「你能這麼說,我……啊!」
曲婉雪手腕上一疼,狠狠地把手裡的孩子給甩了出去。
她低頭一看,手腕上有兩排牙印。
她怒不可遏,「要翻天了!你敢咬我?」
睿睿被曲婉雪摔在地毯上,蜷縮着身子往床底下鑽,一眨眼就不見了蹤影。
寧溪看曲婉雪彎腰要去床下撈那孩子,急忙說:「少奶奶,找家庭醫生來看看您手上的傷吧,要不然會留疤的。」
這句話說到了曲婉雪的心裏面。
她憑藉的就是這一身膚白如玉的皮膚去勾郁時年的,如果真留了疤,她難以想象郁時年看她的時候眼神里會露出的厭惡情緒。
她往外走,對寧溪說:「你幫我把他給弄出來,等我回來好好教訓他!」
鞋子踢踢踏踏的聲音漸漸遠去。
寧溪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
膝蓋疼,右臂也疼。
她揉了揉膝蓋,從地毯上爬起來,轉向床底下。
「小少爺,出來吧。」
床下是一片被籠罩的漆黑,那小孩子縮的很靠里,寧溪只能看見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
寧溪哄着:「出來,好麼?她走了,不會有人傷害你了,現在天涼,你在床下會凍感冒的。」
她沒有哄過孩子。
即便是童童,也就在她的身邊度過滿月,就被送了出去。
現在面對這個和童童差不多大小的小男孩,寧溪的心裡是一片從未有過的柔軟。
「你出來,我給你變個魔術好麼?」寧溪從口袋裡摸出來一個硬幣,放在手掌心上,「你看,硬幣。」
睿睿已經從床底下鑽出來了一點,慢慢的挪動着。
寧溪嘴角情不自禁向上勾,將硬幣握在掌心裡,故弄玄虛的在眼前晃了兩下,口中念念有詞着,「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快顯靈。」
啪。
寧溪雙手合十,拍了一下手掌,比起眼睛默念了一會兒,張開了手心。
兩隻手掌心裡,什麼都沒有了。
小孩子好似是看到了什麼驚異的事情,從裡面猛地就探出頭來,一雙原本就黑亮的眼睛,因為驚訝更大了。
他的小手抓着寧溪粗糙的手,上下翻看着。
寧溪覺得心裡很愉悅,「沒有啦。」
睿睿看向寧溪,搖着頭,心急的想要找到。
寧溪摸了摸他的小腦袋。
他的頭髮很柔軟,皮膚很細膩,寧溪都覺得自己粗糙的手會不會傷到他的皮膚……
「我再給你變出來。」
寧溪雙手在空氣中抓了一把。
「天靈靈地靈靈,給我一個硬幣吧!」
寧溪雙手在空中揮舞着,睿睿一雙眼睛也跟着滴溜溜的轉動着,捨不得放掉任何一個動作。
啪。
寧溪雙手合十,然後又一揚手,做出一個拋擲的動作來,手指向床上。
「硬幣跑到你的枕頭下面了。」
睿睿一聽,翻身上了床,一把拿起枕頭找來找去,卻是沒有找到。
寧溪走過來,蹲在床頭。
「你看,在這裡。」
她指着床頭的另外一側。
睿睿一看見那亮晶晶的硬幣,一下抓住了硬幣捧在自己的手心裡,高興的合不攏嘴。
他似乎很喜歡這個魔術,把硬幣塞到寧溪的手裡,比出兩根手指。
寧溪看懂了他的意思,「你要兩個?」
睿睿重重的點頭。
「但是今天太晚了,」寧溪看了一眼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了,太上老君睡覺啦,我的魔術就不靈了,變不出來了。」
睿睿噘着小嘴,有點失望。
寧溪幫睿睿蓋上被子,「神仙也是要睡覺要起床上班的,我改天再來給你變魔術?」
睿睿點了點頭。
寧溪去濕了一條毛巾,幫睿睿擦了擦臉上哭乾的淚痕,等到睿睿閉上了眼睛,才關了燈。
她剛想要出去,睿睿的小手抓住了她的手指。
「好,我不走,我就在這裡陪着你。」
寧溪蹲坐在地毯上,看着睿睿的睡顏。
他和郁時年長得很像。
五官之中,鼻子嘴巴最像。
她本應該厭惡他的,就如同厭惡恨郁時年一樣。
可是,她卻對這個才兩歲多的孩子沒有一點討厭。
從剛才看見曲婉雪私底下掐孩子的時候,她剛看到孩子翻身腰腹上的青紫掐痕,她只覺得心疼。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到孩子熟睡之後,寧溪才站了起來,輕輕跺了跺酸麻的腳,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
剛反手關上房門,她就看見了從樓梯上走上來的一道身影。
寧溪心跳猛地加快。
已經快凌晨一點了,能在這二樓的就只有三個人。
曲婉雪,睿睿,還有一個就是……郁時年。
郁時年喝了酒。
距離很遠,寧溪都能聞到他身上散發着濃郁的酒氣。
寧溪低着頭,在經過他身邊的時候,點頭叫了一聲「少爺」,便低着頭想要繼續向前走。
「站住。」
男人忽然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