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他是被盛怒給沖昏了頭腦。

這個女傭,別說是身上的傲氣和傲骨沒有一點像曾經的寧溪的,外貌更是粗糙暗沉,聲音憨啞,一眼看過去還以為這是已經四五十的婦女。

而且,年齡也對不上。

三年前,寧溪十八歲入獄,現在已經二十一了。

曲婉雪看郁時年臉上的怒容已經稍稍減少了,趁機斥責寧溪道:「今天樓上不用你伺候着了!現在就西下去吧,罰你這個月的工資就扣一半,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再怠慢了少爺!」

郁時年沒說話。

也就是對曲婉雪的決定沒有別的質疑。

寧溪連連點頭,起身就彎着腰往外走。

她轉過走廊的時候,看了一眼地上被打碎了的醒酒湯,收回了目光。

她深深地閉了閉眼睛。

逃過一劫。

郁時年分明剛才已經認出了自己,卻又改了想法。

經過二樓走廊盡頭的一面牆上光亮的落地鏡,寧溪站住了腳步。

鏡子裡的女人,一張憔悴蠟黃的臉。

雙眼暗淡呆滯無神,乾燥起皮的肌膚已經有了細細的紋路,唇瓣蒼白無力,頭髮洗漱的貼着頭皮,雜亂的好似秋天枯黃的稻草。

這是她麼?

寧溪摸着自己的臉。

她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

寧溪呢?

那個笑起來張揚肆意,自信帶着光芒的寧溪呢?

死了。

死在了被強制按在寧菲菲的墓碑前的三年前。

死在了監獄中無休無止的欺侮凌·辱中。

寧溪眼中的那一點對自己的憐憫,一點點的褪去,又成了堅硬如鐵的冷光。

郁時年的房間裡地面上還是一片狼藉。

曲婉雪靠了過去,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酒氣,簡直就是醉人勾人的男人香。

「這裡這麼亂,明早再來找傭人上來打掃吧。」

她伸手環住了郁時年的腰,靠在他的胸膛上,用撒嬌的聲音說:「去我那裡睡吧?好麼?」

郁時年的眼光收回,「好。」

曲婉雪頓時大喜,她牽着郁時年的手就往外走。

「你喝了酒吧,我給你按摩按摩,我前幾天剛學了一套按摩手法……」

提起按摩,郁時年忽然想起了剛才那個給他按摩太陽穴的李娟。

李娟,李娟。

不是寧溪。

走廊上的廊燈亮了起來。

兩人朝前走,郁時年忽然腳步一頓,他轉身看向不遠處的兒童房。

房間門打開了一條縫,露出來了一個黑色的小腦袋,卻在郁時年看過去的那一秒鐘,又猛地縮了回去。

郁時年走過去。

一個小小的身影在門口站着。

郁時年彎腰將孩子給抱了起來,「剛才把你吵醒了?」

睿睿一雙大眼睛惺忪,揉着眼睛,看了一眼曲婉雪,急忙撲到了郁時年的懷中。

曲婉雪心道不好。

「來,媽媽抱着你去床上睡。」

睿睿摟着郁時年的脖子不肯撒手。

郁時年撫着孩子的背,「我最近忙得很,也一直都沒陪睿睿了,我今晚陪睿睿睡。」

他說着,就轉身抱着睿睿回到了兒童房裡。

曲婉雪的手指甲深深地掐入皮肉里。

這麼好的一次機會,就被這麼一個小兔崽子給耽誤了!

她能嫁入郁家,嫁給郁時年,全都是因為這個孩子。

真的是成也孩子,敗也孩子!

郁時年抱着睿睿躺在他的床上。

睿睿的床很大,即便是郁時年躺在一旁,也沒有什麼拘束的感覺。

睿睿很依賴郁時年,只是平日裡郁時年實在是太忙,沒有時間顧及到他。

他靠在郁時年的胸膛,一會兒就睡着了。

郁時年幫他拉了拉被子,觸碰到孩子握緊的小手。

他輕輕地掰開了孩子的手,在孩子掌心的,赫然是一枚硬幣。

並非是普通的一元硬幣,而是一枚旅遊紀念幣。

郁時年沒多想,把硬幣放在了床頭柜上。

夜逐漸深了,萬籟俱寂。

就在這樣悄無聲息的夜晚,有一道白色的影子在二樓輕盈的竄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