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意思!」聞人凝坐在三樓的包間中,看着樓下的熙熙攘攘,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房間門口,李家兄弟像兩尊門神一樣杵在那裡,一點表情也沒有。

「是有點意思,這些歌女們表演到未時,每天一個時辰,下午據他說,還請了說書先生來這裡說書,這倒是真有些雅俗共賞的意思了,不過,這裡是酒樓啊,被他這麼一整,有點不倫不類的意思了!」

「那依你呢,馮叔?」聞人凝笑吟吟的問道。

「這酒樓麼,就得有點酒樓的樣子,這又是歌女,又是說書先生的,這又不是青樓,小姐你在看,那門口的這麼多人,就是連最便宜的飯菜都捨不得買,卻又湊在這裡,這對酒樓有什麼好處?」

「也是,馬恩,你說,你弄的這些飯菜是什麼用意,這可都不怎麼賺錢,我看起來,似乎還是要虧點錢,這些食客們的飯量可不小啊?他們不進來,就沒什麼意義了不是?」

「夫人,咱們接手這酒樓,賺錢倒是其次吧?」馬恩瞟了瞟這個千嬌百媚的夫人,輕聲說道:「我記得夫人給我吩咐,可是。。。。。。」

「也對,不過,這樁買賣,要是能賺錢,我為什麼和自己的銀子過不去呢?」聞人凝略略一頓,隨即笑了笑,鼻子微微皺起一絲淺淺的褶皺,讓她的表情看起來很愉悅:「就是你心裡,也不希望看到這酒樓虧錢吧,畢竟,我可是許了你兩成的份子,虧的錢,可是要從你的例錢你扣的?」

姑奶奶,你就別提這啥勞什子例錢好不好!馬恩心裡苦笑了一下,按照這聞人凝給他定的例錢,是每月三兩銀子,其中一半是要扣還的,還有那贖買宅子的三十兩,此外,李家兄弟丟給他的二十兩銀子,那也不是白給的,也是要償還的,目前,只能算是預支,若是能報效的開銷,自然會報銷,否則的話,就是他的欠債了。

這一切,都是在他和馮管家簽了契約的時候才知道的,這契約不是賣身契,不過是類似後世的用工合同,不過馬恩看起來,這也和賣身契差不多了多少了,照着這個算法,他至少這三年的時間裡,都得給吳家賣命了。

所以,有了這個前提,當聞人凝提過,給他兩成酒樓的份子,他簡直就是感覺天降橫財了一樣,這兩成份子不屬於他,但是,他可以享受這兩成份子的吃紅。也就是說,這酒樓的盈利,有百分之二十是他的,等到他個人賺到的收益,價值超過這兩成的份子的時候,扣除這些錢,這兩成的份子才是真正是他的了。

可惜的是,收益和風險,也是成比例的,若是虧損,那他就欠聞人凝欠的更多了,這也就意味這,他得給吳家賣命的時間就更長了,此刻聽到聞人凝這樣說,他怎麼不苦笑。儘管心裡,還是很感激對方給了他這個機會的。

「門外的這些人,遲早會進來,照顧咱們的買賣的!」馬恩站直了一下身子:「在南寧,就是去茶社裡吃茶,最便宜的茶水,也是三個錢一壺,茶社裡有的,我這裡也有,起碼,茶社裡不管飯吧,而咱們吉祥樓五個大錢就能吃一頓,要是沒事的話,還可以在這裡泡一下午,這筆賬,人人都會算的!」

馬恩嘿嘿一笑:「這茶館酒肆可是閒人最多的地方,夫人你不就是希望這樣嗎?再說咱這裡的吃食,從五個錢,到五兩銀子的都有,不怕客人挑剔,只要你有錢,這吃喝玩樂就一條龍了!客人滿意,夫人就滿意,夫人滿意,我也就滿意了!」

「好吧,你去忙吧!」馮管家見到聞人凝微微點頭,知道這這次談話結束了,「夫人的吩咐你牢牢記住就可以了!」

看到馬恩退了出了去,聞人凝看這馮管家,笑了一笑:「挺聰明的一個人,看來,這三十兩銀子,花的值得,是麼?」

「聰明是聰明,就怕聰明過了頭,這種人心眼多,就怕他們耍小聰明!」馮管家喟嘆了一句,掉過頭來:「小姐,只怕有件事情,老奴要稟報一下了,咱們的人,傳消息過來,有人前幾日在曲靖,打聽吳近之和他的家眷的事情,估計是這南寧有人想知道小姐的底細?」

「知道是誰了麼?」聞人凝微微一錯神,笑容稍稍收斂了一些,這讓她看起來有些冷艷。

「還跟着呢,不過,這吳近之的線,咱們是第一次用,那邊也打過招呼,所以,問題只怕不是出在那邊!」

「弄清楚,弄清楚了告訴我!」聞人凝的好心情頓時被破壞殆盡,「查一查賭坊的那丫頭,如果是她派的人,倒是無可厚非,若是不是,哼!那就要好生對待了。」

聞人凝在這邊發狠,同一時間,曲靖的吳近之也在發狠。

吳近之是北京人,正兒八經的錦衣衛世家,雖然家裡頭除了他爺爺輩,出了一個百戶,就沒有什麼顯赫的背景了,但是,不得不說,他這種人,才是正兒八經的根正苗紅的錦衣衛。

他父親死得早,早得連他自己都沒啥印象了,所以,從小他就是跟着自己爺爺長大的,錦衣衛里的這些勾當,耳聞目濡,他是一點都不勝數,原以為,他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等到他成年了,就補進錦衣衛里,以他爺爺的人脈,不說百戶,三五年下來,混個總旗,總是不難的,再往上,他就沒有那種奢望了,在京城裡,一個蘿蔔一個坑,上面沒有人,這就算是到頂了。若是能混個世襲,給子孫弄個鐵飯碗,那他就要燒高香告慰祖先了。

倒霉催的是,洪武二十六年,當今的皇帝陛下,也不知道受了哪些小人的攛掇,居然關閉了錦衣衛,這下子,吳近之的生活,就變得天翻地覆了。那些不在衛里的幫閒,倒是無所謂,可是他們這些全家都在錦衣衛做事情的,可就算是悽慘無比了。沒有了錦衣衛這張虎皮的庇護,誰都敢過來踩他們一腳,更別說錦衣衛這些年幹的事情,沒幾件拿得出手的,盡招人怨恨了。

他爺爺以前得罪過某人,一下子沒有權勢,那就真的是任人搓揉了,某人尋了個由頭,直接將他爺爺下到了大牢里,等到第二天他去看自己爺爺,老人早就變得僵硬了,連一夜都沒有熬過去。這還不算完,人家打的是斬草除根的主意,刀子直接就朝着他來了。也幸虧他機警,果斷的丟下家業,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才保全了自己的性命。

浪跡了四年之後,突然聽到錦衣衛重開的消息,他簡直是不敢相信,甚至他還懷疑,這是當年被錦衣衛害慘了的人耍的陰謀,就騙他們這些昔日的錦衣衛自己送上門去了。待到確定了真真切切是皇上重開錦衣衛,他終於按捺不住找上門去了,他可是有着血海深仇的人,浪跡江湖的每一天,他都沒敢忘記。

他這等身家來歷,在錦衣衛里,那是最受歡迎的,甚至於說,那些在洪武二十六前就是錦衣衛的,在錦衣衛內部,才是真正被認可的,至於這新近招募的,也就那麼回事情了。

稍稍調查了一下,他直接就被授了總旗。幾年的江湖生涯,讓他變得心腸更硬,手段更辣,很快,他就在錦衣衛里脫穎而出,昔日的袍澤都知道了,這吳家的小子,如今成了個狠人,他經手的差事,所過之處,必定是一路眼淚一路血水。

洪武二十八年,他提了百戶,除了那些拿着虛銜領餉的以外,他可以說是京師中三四十個百戶中最年輕的一個,是的,只有最,沒有之一。他也知道,若不是立下奇功,或者是天大的機緣,他估計自己也就止步於此了,天子親軍,可沒有幸進的道理。

洪武二十九年,錦衣衛在雲南布政使司開設新的千戶所,誰都知道,雲南那蠻荒地方,不服王化的野人一抓一把,那地方,都是朝廷貶謫流放的去處,就是官員上任,在雲南境內被害,也不是什麼稀奇事情了。更別說,國朝平雲南,迄今也不過是十多年的事情,那地方能太平的了嗎?對錦衣衛來說,還有一點更重要,眼下雲南是黔國公的地盤,錦衣衛的威風,到里那裡,可是有點不太好使,黔國公上馬管軍,下馬管民,可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主兒。

所以,雲南錦衣衛千戶所的千戶,就成了一個眾人都不願意去的苦差事,甚至有人都暗地裡嘀咕,那鬼地方,去了還不知道回不回的來。

但是,吳近之卻是認為這對自己是一個機會,別的不說,管着幾條街的百戶,怎麼也比不上可以在一省之內能指手畫腳來的舒坦吧,百戶,百戶也算是官麼,只有做了千戶,才在正兒八經的五品武官,哪怕是將來回不來,就在雲南落下根來,那也是可以光宗耀祖,庇護子孫的。

他毫不猶豫的開始自己的走動,由於上面的原因,這個平時根本不可能活動來的官職,終於在他散盡大半家財之後,落在了他的頭上,而除了錢財上的耗費,基本上,他爺爺留下來的那些香火情和他平日積攢下來人脈也基本耗費殆盡了,他為人狠戾,對別人很,對自己更狠,幾乎是沒有給自己留多少退路,所幸,他成功了。

於是,他來到了曲靖,帶着一幫不得意的錦衣衛,掛出了錦衣衛千戶所的匾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