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等了半盞茶的功夫,裡面的人仍舊吃吃喝喝的沒有任何反應,甚至沒有人請宋慈入座。

宋慈卻並不在意,直接端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看來諸位大人很滿意這場酒席,如此下官也就放心了!縣衙還有些事,下官恕不奉陪,這杯酒就當是賠罪。」

宋慈一仰頭酒杯就見了底,隨後他將酒杯往桌子上一丟,轉身不顧師爺的阻攔就出了百花樓。

剛剛還言笑晏晏的包間瞬間冷了下來,胖子將懷裡的美女推到一邊,重重的拍了下桌子:「這小子也太囂張了!」

「縣丞大人何必生氣。」白髮男子在懷中人的臉上親了一下:「他越囂張,縣丞大人應該越高興才對啊。」

「你是說……」胖子有些遲疑,白髮男子摟着男童起身笑呵呵的道:「下官可什麼都沒說。」

隨後他擁着男童便辦事去了,留下一屋子神色各異的人。

再說宋慈,他來到街上,注意到師爺和年輕捕快果然沒有跟來,嘴角頓時揚起一絲笑容。

他往縣衙的方向緩緩走着,到了縣衙門口卻沒有進去,而是在門邊繞了一圈,然後直奔城門。

宋慈偷偷溜出城門,憑着記憶往枯井方向跑去。

跑到一半他突然停住了腳步,耳朵里隱隱聽到吹吹打打的聲音,他趕緊貓着腰躲到半人高的雜草里。

吹吹打打的聲音越來越近,與此同時,那天晚上的紅色轎子再次出現在宋慈視線里。

伴隨着喜樂,轎子憑空往前飄着,然後……慢慢的停住了。

宋慈呼吸一滯,身體僵硬着一動不敢動,就在這時轎簾被掀開了,一個穿着紅色嫁衣、蓋着紅蓋頭的新娘子從裡面走了出來。

這新娘子的身高差不多也就到宋慈的脖子處,走路的姿勢十分怪異,一步一頓的像極了皮影戲。

宋慈的心砰砰直跳,心跳聲在這寂靜的夜晚顯得特別的清晰!

因為……這人正朝着宋慈走來!

宋慈想逃但卻如同被釘子釘在了原地,只能睜大了瞳孔看着對方一點一點的走了過來。

新娘子在雜草叢裡穿梭,不過轉眼就已經看到了宋慈,宋慈聽到低低的笑聲從紅蓋頭下傳出來,那聲音如同指甲撓東西一般。

宋慈雙手抓着雜草,渾身已經濕透,但他卻慢慢冷靜了下來。

「我倒是要看看是誰敢戲弄本官!」宋慈猛的吼了一聲,抬腿就往那新娘子的身上踢了下去,沒有預想中肉體接觸的感覺,新娘子被他一腳就踢飛了。而用力過猛的宋慈一個踉蹌差點栽倒在地,還好他及時抓住了身邊的雜草。

宋慈穩住身形,三步並兩步跑到那新娘子的面前,一把掀開了紅蓋頭,結果卻讓他睜大了眼睛。

宋慈不可置信的將新娘子一身紅色嫁衣全部扒了,發現紅衣里裹住的赫然只是一個稻草人!

稻草人被特意縫上了一張臉,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非常的森然。

宋慈猛的甩開稻草人就跑了出去,紅色轎子此時已經消失不見了,他失望的原地打了幾個圈:要操控這稻草人,幕後的人肯定不會距離太遠,剛剛那人說不定就是躲在轎子裡操縱的。

但是過於害怕的宋慈竟然沒有發現這一點,結果讓對方就這麼跑了!

宋慈垂頭喪氣的往回走,他本想去枯井那裡找找線索,但現在行蹤被人發現,那個地方自然是不能去的了。

再次從偶然發現的狗洞爬進城裡,宋慈繞着小路回了縣衙,隨便洗了把臉便躺在了床上,沉沉睡了過去。

砰……砰……砰。

就在此時,頗有節奏的聲音從窗外傳來,原本在沉睡的宋慈猛的睜開眼,跳下床打開了窗戶。

阿實拖着一個人翻窗而入,大口大口的喝了幾杯茶才恭敬道:「大人,您說的可是這個人?」

被阿實扔在地上的是一個婦人打扮的中年女子,此時已經昏迷過去了。

宋慈拿着一杯茶水蹲在女子身邊,用手沾了水沿着女子的臉部輪廓仔細的揉搓起來。

不久之後,女子的臉皮竟然微微鼓了起來,宋慈握着一角猛的揭開,一張熟悉的臉赫然暴露在空氣中。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那個被宋慈判了斬刑,而處斬日期就在明日的靜音師太!

「這……」阿實有些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隨即一股怒氣浮現在臉上:「他們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

宋慈看了阿實一眼,指了指外面,然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阿實忙住了口,蹲下身在宋慈耳邊輕輕道:「大人所料不錯,小的正是在客棧發現她的,當時她行蹤鬼鬼祟祟,背着包袱想從客棧的後門逃走,小的便將她扭送了回來。」

宋慈微微笑了,酒宴早不辦遲不辦非在今夜辦,而且那群人還故意當着他的面奚落他,無非就是想讓自己跟他們大鬧一場罷了。

確實,當時的他差點就失去了理智,特別是聽到白髮男子用侮辱的語氣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他甚至想直接上去打一架。

但是……

宋慈微微冷哼一聲,雖然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麼要救老尼姑,但師爺略顯倉促的辦事方式還是讓宋慈起了疑心。

所以他交給阿實的紙條上就寫了一句話:宴席途中查看各個客棧可有行蹤鬼祟的女子。

而他大可在酒席上逗留,但這還不夠。他故意擺出一副囂張的姿態離開宴席,卻又沒回縣衙,之後更是一個人出了城,估計誰也想不到他還關注着城內的事吧?

那頂轎子可是幫了他大忙,估計明日這些人都知道他半夜出城卻被一頂鬼轎給嚇回來的事了。

宋慈伸手將婦人的包袱打開,從一堆金銀中找到了一張疊好的紙。

「這是?」阿實湊過來,好奇的問道。

宋慈冷笑一聲:「自然是蓋了本官官印的手書,不然憑她一介婦人如何出的了城門?」

當然還有一點宋慈沒有明說,那就是萬一被自己發現了,那群人也有狡辯的理由。說是按照自己的意思辦的,更甚的還能扯出一套他與老尼姑之間見不得人的醜事。

阿實黑着臉:「可是他們是如何拿到您的官印?」

說到一半他便停了,估計也是明白以宋慈現在的處境,想拿到官印簡直太簡單不過。

「大人,現在怎麼辦?」阿實聲音有些低沉,看着靜音師太的眼睛閃過一絲陰狠。

宋慈有些奇怪,阿實語氣冰冷的解釋道:「她殺的七個人中有一個是我侄子,我侄子不過才十歲,能有什麼罪孽?她卻將我侄子從天梯上推下來,我去給侄子收屍的時候,屍體上全是傷痕,已經快認不出本來的樣子了。當時所有人都聽信了她的謠言,說我侄子小小年紀便學會偷盜,所以被菩薩懲罰了,可是他們都不知道,他只是太餓了!一個小孩子沒了父母,我又顧不周全,不過是偷了一個饅頭,教訓一頓也就是了,為何要他性命?為何。」

阿實的聲音從頭到尾都沒什麼起伏,卻透着涼到骨子裡的殺意。

宋慈嘆了口氣,盯着地上的老尼姑良久都沒有說話,直到腿都麻了他才站了起來:「先留着她一命,本官向你保證,一定會讓她得到應有的懲罰!」

宋慈讓阿實將尼姑的嘴封的結結實實的,然後直接塞在了床底下,之後他拍了拍阿實的肩膀:「明日,你需要配合本官演一場戲,務必要演到他們相信你不屑於再和本官為伍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