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義現在的確很忙,至少心中五味雜陳,複雜的多。和沈傲雪的吵架,讓他心裡有些勞累,有些想家。

離開了沈家莊園,走在華海老城區的街道上,夜風吹過,面前這棟早就廢棄的孤兒院閃爍着昏暗燈光,牆皮老舊的房子顯得有些搖搖欲墜,也帶動着林義的回憶——

這,是他的『家』。

林義是一個孤兒,從小被孤兒院的林院長收養長大,林院長對他視如己出,百般疼愛,可那時的自己,卻屢次讓老人失望。

從小缺少父母的保護,外加林院長家一貧如洗,沒權沒勢,林義經常受到校園暴力的欺凌,為保護自己,逼得他不得不揚起拳頭,以暴制暴,這拳頭一抬起來,便再也沒收回去。

從小學到高中,林義一直是學校的一霸,無人敢惹。

畢業之後,一事無成的林義不顧林院長屢次勸阻,混上社會。一雙鐵拳,外加忠義豪爽的性格,讓他很快在道上混得風生水起,結交了不少兩肋插刀的兄弟,十八歲那年,他更是掀翻了老城區的大混子,創辦了『黑虎幫』,手下兄弟近百!

年少輕狂,風光無限!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暴力從不是為了欺負別人,只是為了不讓人欺負。

而當林義滿懷欣喜,向林院長分享自己的『人生成就』時,老人卻含着淚,痛打了他一巴掌,大罵他一頓,氣得心臟病復發,離開了人間。

至此,林義才恍如明悟,自己走錯了路。

安葬好林院長第二天,林義告別了黑虎幫的兄弟,毅然從軍,痛下決心,改造自己。

從此,軍中出現了一把戰無不勝的利刃,出現了凶名赫赫的天刀!

五年了,曾經的孤兒院早已經廢棄,林義的『家』也不復存在了,對着林院長曾經的辦公室,林義恭敬的敬了個軍禮,聲音哽咽:

「院長,小義沒讓你失望,我現在是軍人,是英雄!」

「您老在天堂,也安心吧!」

夜風淒冷,家園已毀,唯一的親人已經離世,在這諾大的城市中讓林義心生淒涼之感,不過值得欣慰的是,在林義內心深處,始終有一道溫柔的影子,占據最柔軟的心房。

曾經的青梅竹馬,鄰家妹妹穆曉柔。

也是他從軍以來,唯一一個每個月堅持給他寫信聯繫的人。

「都說女大十八變,五年過去了,也不知道曉柔最近如何了?」

林義會心一笑,重新收拾了心情,坐上公交車,直奔穆曉柔留給他的地址而去。

夜深人稀,公交車風馳電掣,一如此刻林義激動期待的心情。很快的,車子停在南郊城區,一棟棟老舊的小洋樓接踵而至,林義的目光,瞬間聚在樓下那道白色的嬌影上。

女人二十歲出頭的年齡,一席淡雅白色連衣裙將她窈窕的身姿勾勒的凹凸有致,瀑布一般的青絲長發下,是一張極為清純,溫柔的臉頰。

她的身邊圍繞着幾隻流浪貓,待她貼心的蹲下身子,掌心中灑下一把貓糧,小貓全都一擁而上,喵嗚的溫柔叫着,萌化了人心。

「小貓咪,慢點吃,剩下的還有好多。」

女孩甜甜一笑,臉蛋上浮現兩個酒窩,膚如凝脂,眸似清水,只此一笑,便如一陣和煦春風,蕩漾人心。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善良,純真到極致,而又簡單的女孩。

世間僅有。

「曉柔。」

林義按捺着心中的激動心情,望着五年來魂牽夢繞的佳人,低聲道:「我回來了。」

女孩恍然嬌軀一愣,有些驚訝的緩緩轉過身,隨後面色狂喜,飛奔一般,迅速擁入林義的懷抱。

「義哥?真的是你嗎?你真的回來了!」穆曉柔清水一般的眸子已經泛出了淚花,面頰上浮現兩抹桃紅,帶着一股欣喜。

林義深吸一口氣,望着面前佳人認真說道: 「是我,我退伍回來了,這一次,再也不走了。」

「太好了,義哥,這五年來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穆曉柔喜極而泣,激動的落下大片金豆子,如小時候一般,緊緊的摟住林義,生怕這是個夢,一鬆手,林義就會消失不見一般。

穆曉柔如一隻八爪魚掛在自己身上,讓林義苦笑不得,尤其是貼在他胸膛前那兩座柔軟巍峨的峰巒,更讓他有些呼吸急促,身為血氣方剛的男人,自然有些受不了。

想不到短短的五年,這丫頭不僅氣質發生了翻天覆地變化,連身材都發育的這麼好了,資本很是雄厚啊。

「這丫頭,多大了,還跟小孩子一樣。」

「人家本來就是個孩子。」穆曉柔撇撇嘴,嬌嗔一聲,總算戀戀不捨的放開林義,開心笑道:「走,我們回家。」

「好——那個,伯母沒在家吧?」林義剛應聲下來,隨後有些尷尬的停下腳步問道。

穆曉柔抿嘴噗嗤一笑,嬌聲道:「怎麼?我媽是妖怪?你這堂堂解放軍,還怕她吃了你?」

「她比妖怪可厲害多了——」

林義感慨萬千,嘆息道:「還記得小時候,我只是拉了下你的手,她愣是扛着擀麵杖追了我五條街,腿都快給我跑斷了。」

穆曉柔哈哈笑了起來,手指一點林義腦門,「還不是你耍流氓,偷偷占我便宜,哼哼,自作孽不可活!」

「什麼啊?」林義瞪大眼睛,沒好氣說道:「明明是你主動的,當時你還算計着要我親你,這你都忘了?」

「哎呀呀,去死啦你!」

穆曉柔臉蛋上一片火燙,又羞又怒,在林義腰間嫩肉上狠狠掐了一把,威脅着跳過這個話題。

林義哈哈一笑,也不顧及什麼,任由這丫頭挽着自己胳膊,走進家門。

從小到大,兩人的關係便是如此,青梅竹馬,像是兄妹,卻又不是兄妹。

走進穆曉柔家中,大多數擺設看上去和五年前一樣,老舊的家具,電視機,冰箱,看來這幾年她們家過得並不算太好。

「先坐,我去給你泡杯茶。」穆曉柔高興的招呼着林義,隨後向臥室內喊道,「媽,家裡來客人了。」

「客人?你男朋友?哎呦,女兒啊,你總算是開了竅了,懂得釣個金龜婿,讓媽好好享受下榮華富貴了,我就說嘛,我劉桂芝的女兒,天生就是嫁入豪門的命!」

臥室內,穆曉柔母親穿着寬鬆睡衣,一把扯下臉上的面膜,興高采烈的衝出臥室,而當天看到林義這一副寒酸打扮時候,頓時臉色拉了下來。

「女兒,這就是你找的男朋友?」

「媽,你說什麼呢!」穆曉柔臉蛋一紅,眼眸不時的撇向林義,着急說道:「這是林義啊,小時候的鄰居,林義啊。」

林義也站起來,有些尷尬說道:「伯母好。」

「林義?」劉桂芝眉頭一皺,思考了十幾秒,總算想起來,不冷不淡的悶哼一聲:「哦,就是那個氣死他養父的小混混是吧?」

「媽,你怎麼能這麼說!」穆曉柔頓時着急了。

「怎麼?我說錯了?他不是小混混?林院長不是讓他氣死的?做人,連這點擔當勇氣都沒有,那還算什麼男人。」劉桂芝舌槍唇劍,絲毫不給面子,讓穆曉柔無話反駁。

「曉柔,伯母教訓的對,當時我不懂事,我走錯了路。」

對於這些譏諷,林義倒是坦蕩真誠的接受,出聲道:「為了彌補錯誤,我從了軍,好好改造自己。」

「當兵去了?」

劉桂芝眼眸泛起一抹神采,出聲問道:「林義,我聽說這幾年部隊待遇不錯啊。你這也混了快十年了,你現在什麼官職,到沒到副營級?工資有沒有一萬?」

想起虎子和天刀兄弟的犧牲,林義神色一黯,說道:「伯母,我是主動退伍的,除了兩萬塊退伍金,沒有其他了。」

「哦,這樣啊。我困了,你們年輕人聊。」劉桂芝頓時沒了興趣,滿臉失望,伸了個伸懶腰,自顧自回到臥室去了,走時嘴裡還小聲嘟囔一句:

「小混混就是小混混,永遠沒什麼出息。」

聲音不大,卻清楚的傳到林義和穆曉柔的耳朵里。

穆曉柔有些生氣的站起來想要為林義理論一番,卻被林義一把拉住,笑着搖搖頭,五年的生死戰場經歷,讓他心胸無比寬闊,又怎麼因為劉桂芝這種市井婦人生氣。

穆曉柔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歉,她倒是很熱情的招待着林義,單手托腮,大眼睛眨呀眨的,像小孩子一樣,聽着林義講述他當兵時候的趣聞故事。

客廳里傳來陣陣歡聲笑語,兩人暢聊起來,像小時候一樣,兩小無猜,青梅竹馬。

時間轉眼即逝,很快暮色降臨,夜已深。

見到穆曉柔,一番暢聊讓林義心中的煩悶舒散不少,對沈傲雪這個未婚妻的不忿怨氣也平息不少,正想着告別,回到沈家莊園,卻被穆曉柔一把拉住了。

「義哥,這麼晚了,你剛回華海能到哪去啊?聽我的,住下來,我們家雖然小,但收拾一間客房還是夠用的。」

林義搖頭說道:「這不合適——」

「我說合適就合適!」穆曉柔美眸一瞪,不由分說,「義哥,你是不是拿我當外人?今晚你就住下來,媽,把樓上的客房收拾出來吧,讓義哥住一晚上。」

「這怎麼行?」

劉桂芝急忙從臥室跑出來,氣急敗壞說道:「死丫頭,那可是給你準備的新房,讓你今後結婚洞房用的,怎麼能隨便住人?」

穆曉柔臉蛋一紅,反駁道:「什麼新房洞房,不就是一間房子嗎,林義就住一晚上怎麼了?」

「那也不行,我們孤兒寡母的,留一個非親非故的男人在家過夜,傳出去算什麼?還要不要臉了?」劉桂芝臉色一拉,極為嚴峻。

房間裡的氣氛,一瞬間壓抑尷尬到極點。

「算了,伯母,曉彤,謝謝你們的招待,我有地方住,就不勞煩你們了。」林義對劉桂芝的為人早就習以為常,語氣平淡道。

「看看,人家林義多懂事,哪像你,一個姑娘家家的,沒一點規矩。」劉桂芝瞪了自己女兒一眼,隨後向送瘟神一般,「林義啊,夜路不好走,早點回去吧。」

「媽!」穆曉柔跺了跺腳,說道:「就算你不留林義,他大老遠過來,總得留人家吃頓飯吧,哪有趕人走的道理。」

「死丫頭,真以為上了大學翅膀硬了是不是,敢和你媽叫板?」劉桂芝氣憤的罵道:「米不要錢?菜不要錢?你爸下崗十幾年,在夜市擺攤賣小吃,一個月累死累活也才不到三千塊,照他這樣今天吃一頓,明天請一頓的,你讓我們怎麼活?喝西北風啊?!」

「媽,你,你真是太過分了!」穆曉柔終於忍不住了,怒喝一聲,眼睛裡泛起淚花。

「我說不許就不許,這個家還輪不到你說了算!」

劉桂芝卻不以為意的冷哼一聲,拉着臉色回臥室去了,在她心裡,林義這種毫無價值的人,多喝她一杯水都是浪費。

林義看到這,也當即站起來,抹乾淨穆曉柔的眼角淚花,笑道:「算了,我先回去了,以後有機會再來看你。」

「義哥,對不起,我媽她,她就是這個性格的,你別見怪。」穆曉柔送林義走出家門,滿臉愧疚和歉意。

「我不在乎。」林義輕鬆一笑,捏了捏穆曉柔的鼻尖,「只要你在乎我,就夠了。」

穆曉柔臉蛋一紅,心中剛泛起一抹甜絲,忽然間砰的一聲,劉桂芝沖門而出,握着手機,面如土色,哭喊道:

「出事了,出事了,曉柔,你爸,你爸攤位上有人食物中毒昏死,對方管我們要五萬塊醫療費,不然就要打死你爸!」

「老天爺啊,我劉桂芝到了是做了什麼孽,讓我攤上這個天殺的混蛋,五萬塊啊,這是要了我的老命。」劉桂芝已經倒在地上,像個潑婦一般,哭喊連連。

「什麼?!」

穆曉柔頓感天塌了一般,手腳冰涼。

五萬塊,對於她們這樣的家庭,簡直是要了親命!

「別慌,我們馬上去夜市。伯母,曉柔,這錢我幫你們出,伯父的事也交給我了。」

林義握緊穆曉柔的小手,聲音不大,但卻擲地有聲。劉桂芝如醍醐灌頂,目瞪口呆,仿佛第一次認識面前這個敢扛下一切的年輕人。

「這錢,你,你出?!」